人們經常用「情有可原」來形容當事人合乎情理的行為,是值得被原諒的。尤其當我們設想當事人的處境,如果換成是自己遭遇與當事人相同的情境,我們未必會表現得比當事人更好,那麼他的行為就沒有可以值得非議的地方。就像同人在 Solibizi 對陳幸妤跟拍事件所作的評論中所看到的一樣,他提到陳幸妤雖然對這此事件的處理顯得不夠聰明,但明知其努力的徒勞,卻無畏地承擔起自己的堅持,她所表達的是面對問題的態度或倫理。
Solibizi 提到旁觀者不可能完全化身為另外一個人,從當事人的立場看待目前所遇到的困境。他認為每個同理心必定是某種「簡化」的操作,即使旁觀者對當事人提出顯而易見的建議是基於善意,但這對當事人而言,卻會因為文字所產生言語的暴力而對當事人造成傷害。他提到:
也許你們沒有察覺「就叫妳不要這麼做了,為什麼要自找麻煩?」這句話背後的暴力。多少父母對孩子說過這麼的話? 這句話又曾經給過多少孩子實質上的幫助呢? 還是父母只是想要在孩子面前證明自己「理性判斷」上的遠見? 或者在努力地傳達自己的善意的同時,但卻看不見自己正在行使「不倫理」的事實。
按照 Solibizi 觀點的邏輯來看,如果陳幸妤明明已經絕望地知道某種事態的徒勞,仍無畏地承擔地自己的堅持是一種倫理或態度的展現。但她在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的表現,要狗仔去跟拍他人而不要來跟拍她與她的家人,這種「己所不欲,必施於人」心態的表現,難道可以讓人認同這是一種「情有可原」的行為表現嗎?
其實,先前同人已表達過我對於陳幸妤狗仔跟拍事件的看法,在此並不想探討她的行為是否合乎情理。只是 Solibizi 把倫理與智慧看成相互對立的假兩難推理,似乎是太簡化了當事人在面對問題的選擇。我認為倫理與智慧並不是相互對立的兩難問題,每個人同時都兼具理性與感性,它們會決定個體每一刻為自己所做的選擇,情感與理智的交界正展現出著我們對生命選擇的自由。
雖然 Solibizi 提到文字最基礎的暴力,就是簡化這件事,但同人不會用「言語暴力」來形容這種簡化。因為當事人要不要選擇簡化的觀點在於他的人生抉擇,旁觀者當然可以提供其它選擇的可能性建議,以供當事人參考之用。這也就是說,暴力並非來自於簡化,而是強迫他人必須接受自己的觀點;不管是當事人或是旁觀者,堅信只有簡化或不簡化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就會落入了「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的暴政之中。
很多人很容易受到決定論的影響,認為事物的發展必然會按照自己所認定的因果關係來發展。一般而言,東方傳統文化重視情感,很容易用個體間的關係來彰顯倫理,強調感性更甚於理性。而西方文化則恰好相反,西方人重視理性思考,談論事情多半傾向依據科學的態度,也就是觀察事實並用邏輯來推論,以避免感情用事。
但基於決定論的世界觀來看事情,不管是強調理性或感性都會讓我們陷入無法容忍異端的暴政之中,造成兩種可能的結局:一個是過度感性的激情使得環境混亂的局面難以控制;另一種情況則是過度理性的冷漠使得人們處於沒有生命熱情的環境當中。
要脫離極端理性或感性所建構出來的暴政,我們可以讓人生存在更多元化的選擇,理性與感性不必然是相互對立的,我們不需陷於二擇一的難題之中,人們「既需要感性/又需要理性」。我們可以選擇讓感性與理性產生有生命力的動態平衡,在情感與理智的交界讓獨特而富有驚奇的變化自然發生,展現出獨特而豐盛的人生面貎。
感性讓我們容易處於紛亂的情境之中,讓我們太感情用事,所以我們必須藉由理性來幫我們理出頭緒。然而,太強調理性很容易讓我們僵化於制式的執著,缺乏對生命的熱情,所以我們必須藉由感性來加深對生命的感動,來幫助我們發現未知的可能性。
理性與感性是用來讓我們組織自我以展現豐富生命的要素,而非用來批判不同個體的工具。理性思考不代表不倫理,感性訴求更不需要放棄智慧,每個人都將在情感與理智的交界上展現生命的倫理與智慧。
因此,當父母在勸誡子女時,子女或許可以不接受父母所表達「理性判斷」的遠見,但卻不應該用「不倫理」來抹煞他們關愛子女的心情。子女可以向父母表達「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但請相信我可以處理好自己的問題」這類的話,來同時處理好與父母之間的關係又可以掌控好生命的自主權。
陳幸妤的例子也是一樣,如果她認為與媒體互動的關係與其所展現出來的自我,是符合她對人生的追求,那她選擇生氣當然沒有問題。但看起來她並不滿意這種生活方式,因此希望她想辦法改變的想法並沒有違背倫理的原則,而是希望她能夠找到情感與理智的交界,以領會生命歷程所體驗到的倫理與智慧。
在生命歷程中,倫理與智慧或許會產生衝突。但它們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捍衛已見而與他人產生對立,否則就很容易產生仇視對方的偏頗,認為都是因為別人的壓迫而讓我受到不平的待遇,所以我必須讓他人得到教訓。同人想到 Zulu 曾經提到的:
資訊技術使小眾可以聚集發聲(藍海?),但它是否具有能顛覆主流價值的力量?甚至我想問的終極問題是,它能不能改變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一方意志壓制另一方的命運?就像宗教,資訊科技出現,從一面說似乎是宗教的選擇多樣化了,但另一面說,啟示宗教的邏輯並沒有被打破,甚至應該反過來說通過資訊科技的反覆放送,原本屬於虛構的啟示被強化了。智慧和仇恨同時通過資訊網絡在傳遞,恐怖主義的出現和組織化運作就是明證。
各種觀念不同的對立如此讓人們受盡折磨,其實這都是不必要的執著呀。每個人所想要體驗的人生不一樣,對於不同的個體而言,是非對錯通常不會有定論,而是選擇忠於我們自己。
有的人喜歡感性,其他人卻可能獨鍾理性。只要我們對自己的選擇無所怨尤,能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這就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它表現了我們自己獨一無二的選擇,讓我們得到所需要的情感與理智。
然而,當我們做了選擇,卻發現我們並不滿意我們的選擇,代表我們並未處在情感與理智的交界之上。此時,我們應該設法改變我們的想法並產生作為,以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摧毁不同的價值觀來逃避自我成長與學習的責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