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政治,管理眾人之事,說穿了目的就是要追求群體的幸福與公平正義。不管是東西方文化,你會發現兩者在去核心化的過程中,都是經歷神權、君權、民權的過程。
如同 國父孫中山先生在《民權主義》第一講提到:
推求民權的來源,我們可以用時代來分析。再概括的說一說:第一個時期,是人同獸爭,不是用權,是用氣力。第二個時期,是人同天爭,是用神權。第三個時期,是人同人爭,國同國爭,這個民族同那個民族爭,是用君權。到了現在的第四個時期,國內相爭,人民同君主相爭,在這個時代之中,可以說是善人同惡人爭,公理同強權爭。到這個時代,民權漸漸發達,所以叫做民權時代。
這個時代是很新的,我們到了這個很新的時代,推倒舊時代的君權,究竟是好不好呢?從前人類的智識未開,賴有聖君賢相去引導,在那個時候,君權是很有用的。君權沒有發生以前,聖人以神道設教,去維持社會,在那個時候,神權也是很有用的。現在神權君權都是過去的陳跡,到了民權時代。就道理上講起來,究竟為什麼反對君權,一定要用民權呢?因為近來文明很進步,人類的智識很發達,發生了大覺悟,好比我們在做小孩子的時候,便要父母提攜,但是到了成人謀生的時候,便不願依靠父母,必要自己去自由獨立。但是現在還有很多學者要擁護君權,排斥民權。日本這種學者是很多,歐美也有這種學者,中國許多舊學者也是一樣。所以一般老官僚至今還是主張復辟,恢復帝制。現在全國的學者,有主張君權的,有主張民權的,所以弄到政體至今不能一定。我們是主張民權政治的,必要把全世界各國的民權情形,考察清楚才好。
從二十萬年到萬幾千年以前,是用神權,神權很適宜於那個時代的潮流。比如現在西藏,如果忽然設立君主,人民一定是要反對的,因為他們崇信教主,擁戴活佛,尊仰活佛的威權,服從活佛的命令。歐洲幾千百年前也是這樣。中國文化發達的時期,早過歐洲,君權多過神權,所以中國老早便是君權時代。民權這個名詞,是近代傳進來的,大家今天來贊成我的革命,當然都是主張民權的;一般老官僚要復辟要做皇帝,當然是反對民權,主張君權的。君權和民權,究竟是那一種適宜於現在的中國呢?這個問題是很有研究的價值。根本上討論起來,無論君權和民權,都是用來管理政治,為眾人辦事的,不過政治上各時代情形不同,所用的方法也就各有不同罷了。
中國從古代一直實行君權,但很早就有民權思想。 國父說:
根據中國人的聰明才智來講,如果此時應用民權,比較上還是適宜得多。所以兩千多年前的孔子孟子,便主張民權。孔子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便是主張民權的大同世界,又「言必稱堯舜」,就是因為堯舜不是家天下。堯舜的政治,名義上雖然是用君權,實際上是行民權,所以孔子總是信仰他們。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又說:「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又說:「 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他在那個時代,已經知道君主不必一定是要的,已經知道君主一定是不能長久的,所以便判定那些為民造福的人就稱為「 聖君」 ,那些暴虐無道的人就稱為「獨夫」 ,大家應該去反抗他。由此可見中國人對於民權的見解,在二千多年以前,已經老早想到了。不過在那個時候,還以為不能做到,好像外國人說烏托邦,是理想上的事,不是即時可以做得到的。
但我不大能接受有些朋友把這種民權思想化約成民本論,用來與西方民主思想做區隔,這並不是事實。中國古代其實根本沒有實行民權思想, 國父說了古人認為那是理想,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一直要到現代時空環境改變才能實現。
他說民主並不是樣盧梭《民約論》說的天賦人權,民權不是天生的,而是時勢和潮流造就出來的:
講到民權史,大家都知道法國有一位學者叫做盧梭。盧梭是歐洲主張極端民權的人,因有他的民權思想,便發生法國革命。盧梭一生所有民權思想最要緊的著作是「民約論」,「民約論」 中立論的根據,是說人民的權利是生而自由平等的,各人都有天賦的權利,不過人民後來把天賦的權利放棄罷了。所以這種言論,可以說民權是天生出來的。但就歷史上進化的道理說,民權不是天生出來的,是時勢和潮流所造就出來的。故推到進化的歷史上,並沒有盧梭所說的那種民權事實,這就是盧梭的言論沒有根據,所以反對民權的人,便拿盧梭沒有根據的話去做材料。但是我們主張民權的,不必要先主張言論,因為宇宙間的道理,都是先有事實,然後才發生言論,並不是先有言論,然後才發生事實。
比方陸軍的戰術學,現在已經成了有系統的學問,研究這門學問的成立,是先有學理呢?或是先有事實呢?現在的軍人都是說入學校,研究戰術學,學成了之後,為國家去戰鬪。照這種心理來講,當然是先有言論,然後才有事實。但是照世界進化的情形說,最初人同獸鬪,有了百幾萬年,然後那些毒蛇猛獸才被消滅。在那個時候,人同獸鬪,到底有沒有戰術呢?當時或者有戰術,不過因為沒有文字去記載,便無可稽考,也未可知。後來人同人相爭,國同國相爭,有了兩萬多年,又經過了多少戰事呢?因為沒有歷史記載,所以後世也不知道。就中國歷史來考究,二千多年前的兵書,有十三篇,那十三篇兵書,便是解釋當時的戰理,由於那十三篇兵書,便成立中國的軍事哲學。所以照那十三篇兵書講,是先有歷史上戰鬪的事實,然後才成那本兵書。
就是現在的戰術,也是本於古人戰鬪的事實,逐漸進步而來。自最近發明了無煙槍之後,我們戰術便發生一種極大的變更。從前打仗,是兵士看見了敵人尚且一排一排的齊進,近來打仗,如果見了敵人,便趕快伏在地下放槍,到底是不是因為有了無煙槍,我們才伏在地下呢?是不是先有了事實然後才有書呢?還是先有書然後才有事實呢?外國從前有這種戰術,是自南非洲英波之戰始。當時英國兵士同波人(Boer)打仗,是一排一排去應戰,波人則伏在地下,所以英國兵士,便受很大的損失。伏地戰術是由波人創始的。波人本是由荷蘭搬到非洲的,當時的人數只有三十萬,常常和本地的土人打仗。波人最初到非洲,和本地的土人打仗,土人總是伏在地下打波人,故波人從前吃虧不少,便學土人伏地的戰術。後來學成了,波人和英國人打仗,英國人也吃虧不少,所以英國人又轉學波人的伏地戰術。後來英國兵回到本國,轉教全國,更由英國轉到全世界,所以現在各國的戰術學都採用他。由此可見是先有事實才發生言論,不是先有言論,才發生事實。
盧梭民約論中所說民權是由天賦的言論,本是和歷史上進化的道理相衝突,所以反對民權的人,便拿他那種沒有根據的言論來做口實。盧梭說民權是天賦的,本來是不合理。但是反對他的人,便拿他那一句沒有根據的言論來反對民權,也是不合理。我們要研究宇宙間的道理,須先要靠事實,不可專靠學者的言論。盧梭的言論,既是沒有根據,為什麼當時各國還要歡迎呢?又為什麼盧梭能夠發生那種言論呢?因為他當時看見民權的潮流已經湧到了,所以他便主張民權。他的民權主張,剛合當時人民的心理,所以當時的人民便歡迎他。他的言論雖然是<和>歷史進化的道理相衝突,但是當時的政治情形,已經有了那種事實,因為有了那種事實,所以他引證錯了的言論,還是被人歡迎。至於說到盧梭提倡民權的始意,更是政治上千古的大功勞。
—《民權主義》第一講
國父提到在中國革命,決定採用民權制度,一則為順應世界的潮流,二則為縮短國內的戰爭。因為中國自古以來,有大志向的人,多是想做皇帝。他觀察到太平天國的失敗不是因為不懂外交,也不是因為沒有北伐,他說這兩個原因影響都很小,而是他們到了南京之後,就互爭皇帝,閉起城來自相殘殺。他發現陳烱明的叛亂也是為了想當皇帝。他說:
我現在講民權主義,便要大家明白民權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明白這個意思,想做皇帝的心理便永遠不能消滅。大家若是有了想做皇帝的心理,一來同志就要打同志,二來本國人更要打本國人。全國長年相爭相打,人民的禍害,便沒有止境。我從前因為要免去這種禍害,所以發起革命的時候,便主張民權,決心建立一個共和國,共和國家成立了以後,是用誰來做皇帝呢?就是用人民來做皇帝,用四萬萬人來做皇帝,照這樣辦法,便免得大家相爭,便可以減少中國戰禍。
因此,這清楚揭示了《民權主義》正是 國父承襲中國古代民權思想的思維,順應世界潮流,決心推翻帝制並且建立共和,以實現大同世界的理想。這也就是《易經》中《乾》卦用九的「見群龍無首,吉」的願景,當人民的智識已開化,不再依賴君權來領導人民,而是以民權讓人們自己能夠為自己作主,以公民意識來與社會做良性互動。社會也就可以透過群體的自我組織的演化達成去中心化的群智,這樣就不再需要有皇帝,人們也就不用為爭權奪利而爭鬥。
這就是一種去核心化的過程,當然,我們離這樣的目標還很遠,要免除對核心的依賴談何容易?不要說在政治領域中,雖然現在沒有人可以搶著做皇帝,但大家對總統大位的思維跟君權時代的皇帝並沒有差太多,人們期待強而有力的人來領導,而忽略積極自由須有獨立思考的創造力與對生命的感受能力,這樣更讓政客有政治操作的空間來為自己擴權,日益激烈的對立和內耗已經腐蝕社會進步的根基,民意已經變成鬥爭工具的同義詞。
就連在臉書「公民自我組織實驗室」社團,自我組織其實並不是一個容易了解的觀念。但有人對去中心化的觀念模糊,卻總是放不下對核心的依戀,還是以中心化的思維在解讀去中心化。記得曾經在其它社團,我就很不能接受對去中心化的中心化偏見,那時我就知道要宣揚自我組織的概念並不是容易的事,於是毅然決然地創立本社團。然而今天縱然遭遇更大的阻礙,我還是會繼續孤獨前進,因為我知道孤獨者並非孤單,而我做的事並不容易卻是單純的事。